李先生家的猫

【辰仁之美】君来路01-03

*武侠风。
*前面都算是铺垫。
*细节可能有bug,别太追究。
*随缘更新。

01

是夜。开封的街道上灯火通明,每个行人都因节日而显得喜气洋洋,商铺酒楼各家各户纷纷张灯结彩喜迎除夕,本来寒风刺骨的冬夜也因灯光显得暖和了些许。

这个日子似乎应当属于团聚。

远处,开封最高的酒楼顶上正有一人孤零零地坐在屋檐边。

夜色早已浸透了他穿着的一身素白,唯有领口衣摆处隐藏的花纹彰显着服饰的精致考究。他看起来极为年轻,就像话本里眉清目秀的书生,眉眼间却有股子不符合年龄的平静。他眺望着满城的万家灯火,面上半点情绪也无。

他似乎是在等待。

不久,一个黑色身影踉跄着出现在他身后,支持不住般跌倒在地,发出艰难且痛苦的喘息声。

年轻人没有回头,他清楚这样的结果意味着什么,他早就知道最终一切还需自己亲手了结。他从容不迫地站起身来,望向没有被灯光覆盖的城外。

“你可以休息了。”他轻轻地丢下一句话,向前虚踏一步,消失了踪影。

黑衣人面如死灰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,片刻后停止了呼吸。

————

丁泽仁觉得自己快要死了。

他捂着腹部的伤口艰难地挪动着,试图离师父的石碑近一点。

今天是除夕夜。丁泽仁没有别的亲人可以看望,便打算来城外看一看师父。

师父葬得很好,是按他吩咐来的。选址在一颗桃树下,风水极好,景致也美,丁泽仁几乎能想象出师父看着这个地方捋着胡子微微一笑的样子。

可是他快要死了。是不是也该留句话给别人说他要和师父葬在一起?

丁泽仁胡思乱想着。腹上的伤口不大却很深,对手使的是袖剑,整个人似乎要被贯穿一般。剧痛将思维搅得支离破碎,冬月的冷风拍打着面颊使痛感更加强烈,他咬着牙发出嘶嘶的抽气声,觉得自己现在肯定很像一条蛇。

怎么就摊上了除夕被追杀呢。丁泽仁把背靠在冰凉的碑上,很懊恼,又觉得自己很倒霉。

不过好赖不是正月初一。他安慰自己,还算是还没有倒霉到家,又稍微高兴了一点。

丁泽仁伸出一只手抚摸着光滑冰冷的石碑,又像是对碑说着话,又像是自言自语。

“师父,你说你教给我一身剑术没白练吧。刚才那个小贼,要不是他使暗器,怎么可能伤得着徒弟我呢。”

“我本来就您一个亲人,这也算是提早送我去见您啦。”

“江湖那么大,一个人走还真是寂寞得很哪。”

他断断续续地说着,声音因生命的迅速流逝而逐渐变小。

城外的夜安静极了,城里的喧嚣隔得远远的,隐约能看见城里最高楼上挂着的大红灯笼,目光失去焦距,小小的暖色光晕显得模糊且抽象。

恍惚间,他看见一个白袍男子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挡住了月光,看不清他的面容,却有种奇异的熟悉感。

一时间丁泽仁几乎忘了自己是个将死之人,莫名其妙的悸动袭上心头,他想要扑过去抓住对方的衣摆,最终却只挣扎着微微抬起了手臂。

“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?”他艰涩地开口,嘴唇蠕动着,声音细小如同耳语。

丁泽仁发誓,在昏过去之前,他听见了“是”这个字。

————

有一瞬间周彦辰几乎觉得想笑。

这个小孩都死到临头了,蹦出来的第一句话,不是“是不是你要杀我”,也不是“你是什么人”,更不是“你想干什么”。

只是“我是不是见过你”。

当然是了。

你离开师门这一年来,卖给你糖葫芦的小贩是我,招呼你住店休息的客栈老板是我,瑟瑟发抖被你救下的流浪汉是我。

我看着你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四处碰壁,看着你凭借精湛剑术成长得坚韧顽强。

周彦辰慢慢地蹲下来注视着小孩略略稚气未脱的脸。

他的脸轮廓很柔和,面色因失血而显得苍白。眉毛是黑而浓密的,带着点剑一般的凌厉。平日里清澈的眼睛闭上了,清冷的月光透过长睫毛在皮肤上投下一小块阴影。

周彦辰伸手捏捏男孩的脸,很软。

...可不能叫你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死了。

02

丁泽仁醒过来的时候,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极宽敞的雕花大床上,栏杆上皆雕刻着繁复的花纹,四角都挂着带流苏的香包。自己睡在颜色鲜艳蓬松软和的被窝里,脑袋下面枕着成色上佳触手生温的玉枕,衣裳和佩剑好端端地摆在床沿边。

他有点诧异。难不成我没死?还是这儿就是阴曹地府?

掀起里衣一看,肚子上的伤口已初初愈合,留下一道窄窄的粉色疤痕。

少年一骨碌从被窝里爬起来,一边穿起衣袍一边茫然地扫视房间四周。

乖乖,哪有这样的阴曹地府啊。

屋内的摆设一应俱全,皆显得精致大方,却又不至于富丽堂皇的地步。大约是为了彰显风雅,又摆了些符合文人意趣的小玩意儿。

丁泽仁咂着嘴走到桌前,看着一碟碟精美好看的小点心咽口水。

吱嘎一声门被推开,一个年轻人迈入房间,看见丁泽仁立在桌前,面上不由得显出惊讶。

丁泽仁也看着他,一种奇异的感觉浮上心头。这个人穿着一身象牙白滚边镶银丝长锦衣,发髻用白玉冠一丝不苟地固定在脑后,相貌清秀俊俏,给人彬彬有礼温润如玉之感。

他从未见过此人,可为何偏偏觉得似曾相识?

丁泽仁打量对方的功夫,来人已经施施然拣了椅子坐下,微笑着询问:“丁少侠可是饿了?是否需要命人将点心热一热,还是直接上饭菜来?”

丁泽仁闭了闭眼,沉声道。

“是你救了我?”

————

周彦辰觉得甚是欣慰。

这小孩终于没有满脑子装着剑术和吃的,也知道关心一下自己的性命了。

他笑了笑,十分自然地抬手斟了两杯茶,示意丁泽仁坐下。

对方满面狐疑地落座,仍旧盯着他看。

周彦辰只作没看见,茶杯举到嘴边轻抿,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。“那日里小生前往拜祭公孙无公孙大师,恰巧碰见少侠受歹人刺杀,伤重昏迷。往日里听闻公孙大师有一位少年英才的弟子,猜测足下便是大师门下丁少侠,便斗胆将少侠带回城内寻医救治。今日已是初四,我寻来的名医皆说少侠只是失血过甚,万幸兵器上未曾淬毒,少侠身子骨又强健,补药吃着,好好将养几日也就无事了。”

他抬眼看了看眉头逐渐舒展的少年,继续道:“小生乃江南商贾周家独子,幼时曾受公孙大师救命之恩,故多方打听后前来开封,想要拜会大师。此次既是碰上大师弟子有难,自然不可袖手旁观。”

丁泽仁听罢便信了几分,只是求证般询问:“那你为何要偏挑除夕夜拜会我师父?”

周彦辰镇定自若,面上带了几分哀切道:“只因十几年前大师便是除夕夜救了小生一命。那日我一时贪玩甩脱侍卫上了街,若非被大师从拐子手里救出,恐怕早就不知被卖到何处、身葬何方了。”

他知丁泽仁素来单纯,养在公孙无手里空学了一身剑术,对人世险恶却没半分了解。下山后这一年踽踽独行走南闯北,见识多涨了些,却也不肯无端端把人往坏处想。他这番话不是没有破绽之处,但只要丁泽仁提出,周彦辰也有法子一一圆得天衣无缝,就算跑去江南周家询问,也只会得到一样的答案。最终那些疑点只能被归为巧合,丁泽仁纵使疑心,也不得不与他这位救命恩人虚与委蛇,何况他有把握,以丁泽仁的性子,压根就不会怀疑什么。

果然,少年沉默片刻,十分认真地向周彦辰一拱手道:“承蒙周兄救命之恩,无以为报。若有任何力所能及之事,还请周兄尽管开口。”

这就,信了?周彦辰将信将疑,推脱不用行礼客气。“便当是我报公孙大师的恩罢了,少侠不用放在心上。”

可谁料丁泽仁却无比固执,清澈的大眼睛盯着他执意道:“这如何能混为一谈。泽仁若是不报答周兄,便是违背师父教导,恕我不敢从命。”

小傻子。周彦辰心里暗叹一口气。按理说丁泽仁傻愣愣地直往陷阱里跳能让事情变简单些,可他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,看着那双明亮有神的眼睛,编好的说辞竟变得难以开口。

这可不是个好兆头。他定了定神,沉吟片刻道:“丁少侠侠骨风范,小生便不再矫情推托。家父命我此次出行沿途拜访些世交涨些见识,今年殿试之前赶回开封便可,或许不久就将启程。我未曾随身带着大批侍卫,来时便是雇的镖局。少侠武功高强,倘若愿意做小生的贴身护卫同行一段,那便是再好不过了。”

笑话。堂堂毒圣弟子还需要贴身护卫,说出去大约唐门子弟都要笑掉大牙。

不过他们也不知道毒圣有这个徒弟便是了。

周彦辰眼神暗了暗,随即温和笑着看向丁泽仁。

“你这种公子哥,竟不随身带些小厮?”见对方提出的也不是什么过分要求,丁泽仁已然放松戒心,只是单纯好奇地发问。他记得以前在街上看到那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,随从可都是成群结队的。

“家父希望小生考取功名,洗脱家族带来的商贾身份,要求自然也严格些,生活琐事皆要亲力亲为,久而久之故也习惯了不要人随侍在侧。”周彦辰笑着答道。身份是一早安排好的,凡事有依据可寻,便不至于在人面前露怯。

丁泽仁挠了挠头,思考半天又蹦出来一句:“那么一路上的衣食住行你全包咯?”

“...当然。”

“那好,我答应你。”丁泽仁咧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。他一笑,剑眉舒展开便显得柔和许多,脸颊鼓起一个可爱的弧度,明眸皓齿,很是肆意。

和周彦辰面上总是挂着的、礼仪性的微笑,截然不同。

仿佛行走在在耀眼阳光里,永远不见昏黑晦暗,分毫不染泥土尘埃。

03

“——彦辰哥!”

周彦辰一回头,果然方才还紧紧跟着的男孩已经淹没在人流中,正高举着两串糖葫芦奋力向外挤着。

周彦辰无奈地朝他招一招手,这小家伙不知是今晚多少次险些走散了。今日是上元节,丁泽仁听说开封城里赏花灯十分热闹,便央着他一同出来转转。到底是小孩子心性,每次看到点新奇玩意儿便挪不动步,一路上不知多少吃食下肚,后知后觉发现人不见了才想起来叫唤。

“彦辰哥,尝尝这个!”浑然不知周彦辰腹诽的小孩儿终于突破重围,递过一根糖葫芦,满脸兴奋还带点自豪,又迫不及待补充一句:“我好不容易抢到的!”

周彦辰接过糖葫芦嗔怪地瞧了他一眼,拍了拍他小脑瓜语重心长地开始新一轮教育。“泽仁,等会再要买什么可得记得同我一起,不然你若是被人拐跑……我若是被浑水摸鱼的歹人劫了可如何是好?”

丁泽仁啃着糖葫芦没空说话,只用力点了两下头表示听懂了。

周彦辰无言。也不知道他真听进去没有,只得返身牵住丁泽仁闲着那只手的衣袖。

小孩儿明显愣了,一双大眼睛瞪着他。

周彦辰只觉得好笑,手指点点他额头。“吃你的。”

要说丁泽仁确是少年心气,一旦信任了他人便是全权托付,毫不设防。本身又是个活泼开朗自来熟的,数十天便和周彦辰混得极亲热,整天哥哥哥哥地叫着,半点也不见外。

...许是从小与同龄人接触太少了吧。

周彦辰牵着丁泽仁的衣袖缓慢地在人群中穿梭,回想自己这些年来搜集的资料,无一不是说他自小被剑术大师公孙无捡回太白后便一力抚养,十几年来深居简出,与外界接触极少。当时公孙无的死闹得沸沸扬扬,丁泽仁这个名字这才被大部分世人所知晓。

关于丁泽仁对他师父的死知道多少的问题,往后再探,不急一时。

只是这小孩着实单纯得让人心生怜悯,或者说容易让人不知不觉中生出一股子担忧。这一年他在开封能混成那个地步倒也不知是交了什么好运,若是有天被人卖了,怕都还要帮人数钱...不对,如今可不就是自己要卖他么。

“泽仁,今日热闹也看足了,明日我们便启程如何?”周彦辰心绪骤止,侧首看向少年,貌似征询意见。

“哥哥安排就是。”丁泽仁朝他粲然一笑。

“那明日一早去镖局雇人押送行李,我们二人便可轻装上阵...哎。”一句话还未说完,周彦辰眼睁睁瞧着手中的小孩儿注意力又飘到了别处,目不转睛地盯着路旁一家卖糖水的小摊。

周彦辰只得叹一口气开始掏口袋。

“老板,糖水多少钱一碗?”

————

丁泽仁觉得日子过得舒坦极了。有人管吃管住,自己只负责跟着到处玩儿,特别这金主还是个富家公子,压根不缺钱,一路上只管拣好的大肆挥霍,别提多享受了。

两人路上停停走走,行了大半月才到杭州。丁泽仁是头一回来,只听说杭州比起开封有别样的秀丽富饶,今日才算亲眼见了。

客栈早已着人安排好,两人安放好行李用了午饭,周彦辰便提议下午出去随意逛逛,看些新鲜。

客栈小二在一旁适时提议,日前杭州城外的猎场已经打开,不少公子小姐闲暇时都爱去找找乐子。

丁泽仁没试过射猎,很是有些好奇,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得周彦辰于心不忍,于是问了路后便向城外进发。

两人本未随身携带射猎用的物器,便想着到了猎场去租。城南猎场自来是官家子弟寻乐之地,有时连皇家南下,都会在这猎场驻一驻足,设施武器之类自然是不会差的。

周彦辰携着丁泽仁报上周家名号进了猎场,小厮毕恭毕敬地带二人前去挑选坐骑及弓箭。丁泽仁从前是专精剑术,未曾碰过弓箭的,更别提在颠簸的马上射箭了。因此对于弓箭的种类、材质等等皆是不了解,只带着好奇的眼神看着周彦辰在挂满长弓的墙前信步挑选,不久便取下两把,把其中之一递给丁泽仁。

“我挑了把轻的,竹木弓胎,胶片弓腹,你是初学者,应当好上手些。”周彦辰看他略有些疑惑,笑了笑解释。

丁泽仁试着伸手拉了拉,又不依不饶地拿过周彦辰手里那把试了试,果然不仅难拉得多,连支撑的左手也更为沉重。

“彦辰哥很有经验的样子。”他将弓交还给周彦辰,歪歪头笑得很甜,“那就劳烦哥哥教我啦。”

这个时间还不算打猎的好季节,人也不多。因要教丁泽仁弓箭,两人便到了练习用的靶场。

“手臂抬高些。”周彦辰很是耐心地站在丁泽仁身后,时不时伸手帮他微调姿势。

丁泽仁在习武方面确实是有天赋的,公孙无亲授的一生心血足以让他打败如今这江湖上八成的所谓“高手”,只是他未曾想到利用这一点罢了,恐怕一年来也没有随便向别人报出自己名号,其实这也算一种变相的自我保护了。

只是不知道他是想到了自己现身江湖后的危险之处,还是只是蠢得根本没想过这一层?

周彦辰斜瞥了一眼正专注于手中长弓的少年,他注意力很是集中,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几米开外的红色靶心,几点细汗从他额角淌下也浑然不觉。

只见丁泽仁神色凝重,轻轻松开紧捏箭尾的手指,竹箭以极为迅疾之势飞出,唰的一声正中红心。

饶是见过不少号称少年天才的周彦辰也不得不有些惊愕,这才是他教丁泽仁的第四箭,虽说他一箭比一箭射得好,可如此之快便能掌握要领百步穿杨却着实是少见了。

“彦辰哥!”丁泽仁满脸兴奋地朝他笑道,“我射中了!”

周彦辰看得却有些怔了。

他知丁泽仁一向是个想笑便笑想哭边哭的性子,单纯得很,读他面上的表情便能知道他心里所想什么,从未有所遮掩。

此刻他笑得灿烂,眉眼都是弯弯的,柔和得很,薄唇翘起的弧度也煞是好看,靥上还有两个小小的酒窝。

而自己呢?自己这样不加掩饰的笑又是多久前的事情了?周彦辰恍惚地看着面前高兴的少年。

因为学会一门新武艺而高兴,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?

明明身处春日暖阳下,却仿佛回到那间一年四季阴冷如寒冬的石室,四肢和额头贴着冰凉刺骨的地面,女人怨毒低沉的声音从脑子的某个角落幽然钻出。

“徒儿。你记住。”

“你要为为师报仇。”

“杀了公孙无。杀了他的传人。”

“我要,他心心念念的声名和武学就此断绝传承。”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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